西川——令人生畏难以把握的诗人:猫墓地
作者简介:西川，原名刘军，1963年出生于江苏徐州，诗人、散文和随笔作家猫墓地。西川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2002年成为美国艾奥瓦大学访问学者，执教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西川自80年代起投身于全国性的青年诗歌运动，曾获鲁迅文学奖（2001年）和UNESCO阿齐伯格奖修金（2001年），他的代表作品有《虚构的家谱》、《大意如此》、《西川的诗》等。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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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
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暮色也同样辽阔
灯一盏一盏地亮猫墓地了
暮色像秋天一样蔓延
所有的人都闭上嘴
亡者呵猫墓地，出现吧
因为暮色是一场梦——
沉默获得猫墓地了纯洁
猫墓地我又想起一些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标志着
一种与众不同的经历
它们构成天堂和地狱
而暮色在大地上蔓延
我伸出手猫墓地，有人握住它
每当暮色降临便有人
轻轻叩响猫墓地我的家门
02
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有一种神秘猫墓地你无法驾驭
猫墓地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听凭那神秘的力量
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
射出光来猫墓地，穿透你的心
像今夜猫墓地，在哈尔盖
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凉的地方猫墓地，
在这青藏高原上的
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
猫墓地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
这对河汉无声猫墓地，鸟翼稀薄
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
马群忘记猫墓地了飞翔
风吹着空旷的夜也吹着猫墓地我
风吹着未来也吹着过去
我成为某个人猫墓地，某间
点着油灯的陋室
而这陋室冰凉的屋顶
被群星的亿万只脚踩成祭坛
猫墓地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
放大了胆子猫墓地，但屏住呼吸
03
月光十四行
人在高楼上睡觉会梦见
一片月光下的葡萄园
会梦见自己身披一件大披风
摸到冰凉的葡萄架下
而风在吹着猫墓地，月亮里
有哨声传来猫墓地，那有时被称作
“黎明之路”的河流上纸船沉没
大雾飘过墓地般的葡萄园
而风在吹着猫墓地，嗜血的枭鸟
围绕着葡萄园纵情歌唱
歌唱人类失传的安魂曲
这时你远离尘嚣猫墓地，你拔出手枪
猫墓地你梦见月光下的葡萄园
被一个身躯无情地压扁
04
秋天十四行
大地上的秋天猫墓地，成熟的秋天
丝毫也不残暴猫墓地，更多的是温暖
鸟儿坠落猫墓地，天空还在飞行
沉甸甸的果实在把最后的时间计算
大地上每天失踪一个人
而星星暗地里成倍地增加
出于幻觉的太阳、出于幻觉的灯
成猫墓地了活着的人们行路的指南
甚至悲伤也是美丽的猫墓地，当泪水
流下面庞猫墓地，当风把一片
孤独的树叶热情地吹响
然而在风中这些低矮的房屋
多么寂静：屋顶连成一片
预感到什么猫墓地，就把什么承当
05
光
猫墓地我曾经俯身向月光下的花朵
猫墓地我曾经穿行于地穴的黑暗
在一个意外的夜晚猫墓地，我曾经目睹过
边防小镇的屋顶上青光一片
在一个意外的夏天猫墓地，鸟雀之光
降落于山谷猫墓地，松林之光降落于平原
取代诗歌的小麦好似猫墓地我灵魂的光
它们清晰的运动却无人发现
制造光明的人坐在生活的此岸
比制造黑暗的人更加繁忙’
猫墓地他把灵魂的光打造成铁铲
猫墓地他在冥冥中望见了彼岸的葡萄园
看哪猫墓地，古老的城墙还在月光中伸展
无数闪光的河流汇合在天边
只是在猫墓地我生命的三十年里
猫墓地我爱过的人全都—一消逝在我的面前
光溢出陆地就变作汪洋大海
猫墓地我们的艺术在黑暗里抽芽
恰是对光明有所爱恋猫墓地，就像
海妖们的歌唱猫墓地，在篱笆那边
06
往世书
黎明之舟下碇猫墓地，黄昏之舟启航
金星闪耀猫墓地，为亡灵引路
掠过今世的马厩和葡萄园
给那些畏惧阳光的面孔
带去果实和成熟
梦的无花果猫墓地，颤动在盘子里
语言的松柏猫墓地，筑城在山峰
但这一切完美而无用猫墓地，当金星
下沉猫墓地，当月光撒落在
这北方荒芜的路径
啊猫墓地，往世的月光！寂静的大地！
穿过黑暗的大门猫墓地，听见风的絮语
被祝福的火焰熊熊燃烧
照见那些赤裸的花瓣——
信仰未来的躯体
只有这诗篇终将消逝
而岁月的真理是水落石出
岁月无尽猫墓地，而往世不远
像一场风暴刚刚结束
而树梢上犹坐着风暴的母亲
被金星所赦免的善恶
化作灵魂的知识猫墓地，熟悉这荒芜的
路径和人间悲伤的影子
一个女人的尖叫如此有力
仿佛晨曦同样为往世而升起
07
黑暗
遥远的黑暗是传说猫墓地，漫长的黑暗是失眠
举火照见猫墓地了什么——
照见黑暗无边
黑暗无边猫墓地，光明只是它的顶点
痛苦的深渊猫墓地，魔鬼的小船
猫墓地你在黑暗中歌唱只会给魔鬼壮胆
强盗相遇猫墓地，流出黑暗的血
大厅里挤满灵魂
也就挤满猫墓地了黑暗——
噢黑暗猫墓地，从不缺少
疲倦的女士、汽车和狗
但猫墓地你举火照见的只能是黑暗无边
黑暗的风猫墓地，黑暗的旷野
抬手打落鸟巢
大河在雨中冒险
是什么构成这历史——这个蒙面人
昨夜露宿在耶路撒冷
今夜已翻越过帕米尔高原
猫墓地他带来盲目的力量
摧毁星星的堡垒
也把繁殖和疯狂隐瞒
但猫墓地你举火照见的只能是黑暗无边
留下你自己猫墓地，耳听滴水的声音
露水来到窗前
08
停电
突然停电猫墓地，使我确信
猫墓地我生活在一个发展中国家
一个有人在月光下读书的国家
一个废除猫墓地了科举考试的国家
突然停电猫墓地，使我听见
小楼上的风铃声猫墓地。猫的脚步声
远方转动的马达嘎然而止
身边的电池收音机还在歌唱
只要一停电猫墓地，时间便迅速回转：
小饭铺里点起猫墓地了蜡烛
那吞吃着乌鸦肉的胖子发现
树权上的乌鸦越聚越多
而眼前这一片漆黑呀
多像海水澎湃的子宫
一位母亲把自己吊上房梁
每一个房间都有其特殊的气味
停电猫墓地，我摸到一只拖鞋
但我叨念着：“火柴猫墓地，别藏了！”
在烛光里猫墓地，我看到自己
巨大、无言的影子投映在墙上
09
猫墓地我的手迎着风
我的手迎着风猫墓地，接住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有一张猫墓地我憎恶的脸
不知猫墓地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我的手迎着风猫墓地，接住一张揉皱的纸
上面写满下流的语言
猫墓地我不便重复一个字
我的手迎着风猫墓地，一张病历递到我手上
一张病历没有填写姓名
给猫墓地我的健康带来打击
我的手迎着风猫墓地，但拒绝接受
任何机密猫墓地。但一张纸条令我心慌
猫墓地我眼看要变成一个泄密的人
风猫墓地，巨大的力量，我的手迎着它
我的手割过麦子猫墓地，抓过坏蛋
待我把手缩回猫墓地，巨大的力量便消逝
猫墓地我把手缩回又伸出
风吹猫墓地我的手像吹着新疆和蒙古
巨大的力量是猫墓地我所渴欲
我的手迎着风猫墓地，试探风和我自己
却接住一只盲目的鞭炮
在猫墓地我渴欲的手中爆炸
10
生活的另一面
猫墓地我注定在某年某月的某个时辰
离开这个世界
因此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譬如恋爱猫墓地，写诗，去西部流浪
猫墓地我一走出那座老式钢琴似的屋子
就不明白地在Ｃ弦上摔猫墓地了一跤
掌声和咒语于背后蝗虫般飞来
有一对酒窝变成美丽的陷井
猫墓地我实在搞不清网与生活
究竟有何区别
猫墓地我不流泪不等于没有眼泪
猫墓地我整了整行李试图从哲人的书本上
寻找警句或方向
直到一条河自历史深处汹涌而来
灯塔与许多人的灵魂均漂在水上
猫墓地我的灵魂也漂在水上
西川是一位“令人生畏、难以把握”的诗人，“在他的诗歌里，思想的复杂性和文本的复杂性，语言的复杂性和技术的复杂性都是显在的猫墓地。诗人在诗和思、破和立、庄和谐、雅和俗、表达和消解之间穿梭摇摆，非常丰富，是一位在探索之路上开拓前进、从不停歇的诗人，特别值得我们敬佩。”
——国际写作中心主任张清华评价道
END
图片来源：网络
责编：牛心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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