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余庆祭奠宠物

杀 年 猪

■文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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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家黄土塆，杀年猪是最值得庆贺与满足的美事余庆祭奠宠物。在那个僻远的小山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理解与评判，主要就看家里有无年猪和年猪的大小肥瘦。因为这个标准，将直接关系到一家人来年物质生活的状况——是油汪肥厚满酒筷肉，还是清汤寡水淡屁拉碴。这，不仅代表一家人的餐饮水准与待客礼遇，还代表一家人富裕或是贫困的程度。年猪杀得又大又肥的人家，既好讨媳妇又好嫁姑娘；反之，年猪杀得又小又瘦，甚或没有年猪可杀的人家，自然是境况寒酸，儿子难讨媳妇，姑娘也难放人户。

从我记事以来，黄土塆的年味儿就是在年猪们的惨叫声中渐次浓烈起来的余庆祭奠宠物。每年，随年关的日渐逼近，年猪们就走进了它们生命中最惨烈的处境。的确，这年关对于年猪们来说真就是一道鬼门关。每到年关，黄土塆就此起彼伏地响彻着年猪们悲怆凄厉的嘶叫声，同时，也充斥着黄土塆人引以为荣的欢声笑语。为此，黄土塆人始终根深蒂固地认为：杀年猪时猪的惨叫声越尖利越稠密，年的气息也就越浓烈，越充满了蓬勃生机。甚至，人们还非常迷信地认为：一家人来年运气的好坏，也是可以从自家杀年猪时，猪惨叫声的强度，与杀猪时的出血量，以及猪血的鲜红程度来判断的。因而，最能让黄土塆人感到荣耀又特别让他们担心的，也就是每年杀年猪时，刀起刀落的那一刻。

当年，在黄土塆，我父亲就是一个颇负盛名的杀猪匠，但他杀猪没拜过师，却从没失过恍走过火，他的技巧主要就在“稳、准、狠”这三个字上余庆祭奠宠物。那年那月的年关，父亲每天都在黄土塆挨家逐户地帮别家杀年猪，有时一天要杀好几头，累得他精疲力竭。但乡里乡亲的，既然人家请到了又不便拒绝，他就只好一天天地在外忙着杀别家的年猪，而自家的年猪总是要被拖延到最后过年那天才杀。这倒好，宽限了我们家年猪的死期，却累坏了一天天地继续喂养它的女主人——我的母亲。我母亲是一个心底特别善良的人，每到年关，她总是一边抱怨父亲爱帮忙而不顾家，却又一边继续精心地喂养和照料着我们家的年猪，而且还经常在猪圈里喂猪时对那傻乎乎的年猪唠叨一些很是慈悲的话语，一句又一句，句句都充满了很深的情份与不得不舍的无奈和两难心境。当初，我很难理解母亲的这种怪异表现，但却深深地记住了其中有一年，我亲眼目睹父亲杀我们自家年猪的情景——

那是大约三十年前的腊月三十（也就是过年的当天），天气很冷，空中零星地飘洒着霜花和冻雨余庆祭奠宠物。那天凌晨，天还没大势放亮，我还在床上半梦半醒，就依稀听见母亲早已起床在灶屋内开始忙着做杀年猪的准备工作。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舀水洗涮我们家平日用来煮猪潲的那口大铁锅，待锅洗净后，她就继续从水缸里舀水倒入锅内，直至那口锅被装得满满当当。然后，她就去柴房里抱柴来烧那锅里的水。是的，不管是从日期还是从母亲的举动上，我都清楚：这既是过年的日子，也是我们家杀年猪的日子。那天，为了能亲眼目睹父亲杀年猪和顺便帮父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也跟着早早地起了床。起床后，我不仅见到母亲正在厨房里兴高采烈地烧那锅准备用来烫猪的开水，还发现父亲也早早地起来把堂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把堂屋内的香火神龛清理得利利索索。然后，他再吱嘎一声打开堂屋的大门，再转身到厢房门前，把那条杀年猪所用的大板凳搬到这堂屋门跟前来了。父亲在堂屋门前心怀虔敬地焚香点烛烧钱纸，好生地庄严肃穆了一番，再才去别处收拾别的东西。而天一刷亮，他就兀自一人出门去了。

不久，父亲就从左邻右舍里请来了四个大汉余庆祭奠宠物。想来，父亲请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帮我们家拉猪来的。

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杀年猪的场面和情景，由于受黄土塆传统思想的影响，也曾经误以为杀年猪是特别精彩好看和特别令人高兴愉悦的一桩大喜事儿余庆祭奠宠物。

母亲烧好了水却不愿出屋，她说她不忍心看自己一天天地亲手喂大的年猪被父亲那么一刀就杀死余庆祭奠宠物。是的，这年猪就是母亲天天日日地从地头到灶间再到猪圈，这无数日子里，风雨无阻地割猪草剁猪草、和谷糠煮猪潲，含辛茹苦给喂大养肥的，它不仅是母亲这一年到头的辛劳付出，更是她用心地陪伴出的，一个活生生的命啊！随年关逼近，母亲知道这年猪的日子该到头了，但她总是不敢面对父亲寒光闪闪的屠刀。

我对母亲说，妈，你既然不愿让猪被杀，为何又高高兴兴地主动起来烧烫猪的水呢？母亲说她不是不愿让，而是不敢看余庆祭奠宠物。我说我没喂过猪，你不敢看我去看。

四个大汉来到猪圈门口，看了一眼猪的大小，然后就开始商议与分配好谁提尾巴谁揪耳朵余庆祭奠宠物。这时父亲提醒说，我家这头年猪有点大，你们一定要把稳行事哟！四个大汉同时答应了一声“晓得” ！便冲进圈里捉猪去了。愚蠢的年猪不知自己已被宣布死刑，还以为人们是进去喂它吃食。赶忙从角落里爬起来，歪歪它那憨态可掬的猪头，摇摇尾巴，眨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向人们示好。四个大汉按刚刚作好的分工，进去后便各就各位，还没等谁人来喊一声预备，我父亲就命令道：来，起！

这时的猪终于感觉到被人捉住很不舒服，但它仍不明白人们捉它是何用意，幸好看到自己的主人（我父亲）也在场，便消除了人们对它的恶意余庆祭奠宠物。猪抬头望见我父亲面带微笑，自己也讨好卖乖地冲着主人哼哼唧唧地叫了几声。待它感到人们抓它的力量越来越大时，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随人们的脚步而被拖到了圈门口。在离圈门口不远的地方，那根专门用来杀年猪的大板凳就像约会相亲的男人似的，早就在那儿等候多时了，只待人们将这猪拖拽出来，我父亲立马就在这根大板凳上开始他的精彩表演。

开初，那猪反抗的劲道还是十分凶猛的，但随着四个大汉的力量越来越大，它也就越来越无力反抗了，只得瞪着惊恐的眼睛，愤怒而绝望地跟随人们的脚步往前走去余庆祭奠宠物。还没待它进行更多的思考与挣扎，人们就如事先预料的一样，推的推拉的拉，顺顺利利地将它拖到了大板凳上，并使劲儿的将它压住，让它一点儿也动弹不得。此时，那猪的身体早已被四个大汉折腾得失去了重心，甚至失去了知觉。它顿时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大板凳上，晕头转向的忘记了挣扎，只顾着傻乎乎地咧嘴喘气。四个大汉都松下了手，但并未完全放开，他们明白这个时候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这时，父亲已经像个武林高手一样蹲好马步摆好架式，他将那猪头扳过来，摁在自己的左腿上，然后左手的手掌与手肘一并稳稳地压住那猪头，右手则温柔地在猪的喉咙处抚摸着，探寻着。当他的手指探准了那个关键的位置，就顺势扯下几根猪毛，以作记号。那年猪在父亲扯下那撮猪毛的同时打了一个激灵，全身都哆嗦了一下。它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接着，警惕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四个大汉见状立刻用力将它按住。猪使劲儿地蹬了一下腿，试图从大板凳上爬起来，但它哪里还爬得起来？四个大汉早已俯身如四座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了它的身上。猪这才意识到，人们不是在跟它开玩笑，于是赶紧呜哩呜哩地尖着嗓子鸣屈喊冤。这时，父亲早已从他那专装杀具的背篼里抽出了一把锃亮而锋利的杀猪刀。父亲抽出刀并没有立马刺向那猪的脖子，而是漫不经心地将杀猪刀放在他腰间那沾满猪毛与猪血的皮围裙上擦拭了两下，好像是在例行一件公事。

那年猪已经感觉到了一股不祥之兆正在降临，正欲进一步地歇斯底里地往凄惨深处嗥叫余庆祭奠宠物。我父亲早已瞄准了它脖子上的那个关键位置，他右手握刀，左手则十分娴熟而麻利地从猪头上移动过来，牢牢地捏住了正在尖锐地嘶叫的猪嘴。我想，那猪应该也晃眼瞧见一道寒光倏地一闪！但还没等它来得及倒抽一口冷气，只听见“噗”的一声，那杀猪刀的刀尖像突破一块烂布一样，闪电式地刺破那层猪皮和皮下的脂肪而桶进了猪的咽喉，恰如捅一块嫩豆腐般的毫不费劲儿。杀猪刀继续勇往直前，经食道而进入了猪的胸腔，直抵它的心脏，并在那里面迅速地旋上一圈后再猛然拔出。这一连串动作在父亲的表演中快得让猪根本就来不及痛。我想，在这一瞬间，猪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的：随着那刀光在它眼前那么一闪，它就看见那刀的刀身在钻进自己身体的同时就化了。起初，没有血也没有痛，它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凉爽，然后便开始浑身痉挛，胸腔里似有一股无法控制的热流与力量在呼之欲出。它有些飘然也有些亢奋，酷似醉酒到了极点，既热血沸腾，又身不由己，几乎是所有的痛苦与享受全绞合在了一起。它略微思考了几秒钟，突然明白：自己就要死了！于是，它便拚命的尖叫与挣扎，但无论它怎样努力，那叫声和抗力都是力不从心的，不仅没有任何威力与劲道，反而像结结巴巴的呻吟和摇尾乞怜的求饶，孱弱而悲哀。叫到最后，就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了。可怜这年猪的悲剧命运全然无人同情，更无人搭救。不仅如此，在场的人们，个个脸上都因很顺利地执行了这头年猪的死刑，而洋溢着无比喜悦表情。这时，我父亲的右手把住那杀猪刀的刀柄，稍微用力一撬，那猪的叫声立马就变嘶了，像是强行般地从一条很窄很窄的夹缝中给逼出来的。霎时，一大股如红绸缎般鲜红的热血狂飙而出，那劲头儿像高压水管破裂般的迅猛！

见势，父亲赶紧将刀叼在嘴上，腾出双手，像司机握方向盘似的端稳那猪头，好让喷泻而出的猪血流入事先放好的接血盆里余庆祭奠宠物。但因那股猪血的力度过盛，它在流入接血盆时瞬间就四溅开去了，从而引得一群贪嘴的狗趁机赶来舔食，却又让父亲和那几个拉猪的大汉几大声和几大脚就轰至一旁，眼睁睁地盯着，试图再度寻找时机。而那垂死挣扎的猪也在这短暂的瞬间反倒复光返照似的多少有些清醒，它喉咙里快速地响着拉风箱的那种声音，四只蹄子也跟着打节拍似的弹了弹，身上的猪皮和猪毛都在神经质地抽搐抖动着。随后，它就屙出了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泡猪尿，一泡虽还带有余温，却总让我觉得是极为冰冷的猪尿。紧接着，一团猪屎也由于它身体的收缩而挂在了猪屁眼上。

猪的叫声越来越嘶哑，我的心就越来越被揪紧，仿佛有一颗很尖锐的针，在不停地往里面刺将进去余庆祭奠宠物。当最后一滴猪血落入父亲早就备好了的接血盆时，我又望见父亲以极为严肃的表情在将带血的杀猪刀叼在嘴上，腾出那只如被戴上红手套的右手来一并按住猪头，好让猪血能流得更加彻底。

这年猪的嘶叫声渐次弱了下去余庆祭奠宠物，弱得像一只知了在叫，一只蚊子在叫，一只蚂蚁在叫……

我想：这个时候的猪，应该就不再是一头猪，而是一堆让人心满意足和骄傲无比的猪肉了余庆祭奠宠物。

这会儿，四个大汉才真正松了手，各自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余庆祭奠宠物。他们说，好家伙，怕是有四百多斤哦！

父亲也松了手，他将杀猪刀砍在木制的接血盆边沿，很骄傲地拍打了一下猪的肚皮，说，四百斤肯定有多无少余庆祭奠宠物。说罢，他便转脸过来吩咐站在一旁的我回屋去提开水来烫猪。

我的泪水就在这一分钟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我哭着说，我不去，我害怕余庆祭奠宠物。

后来，我再也不敢看父亲杀猪了余庆祭奠宠物。时至今日，我一直都不敢杀生，哪怕它只是一只鸡或一条鱼，甚至就是一只小虫子或一只小蚂蚁我都不敢亲手杀死它们。每次逢年过节，我从农贸市场里买来活鸡鲜鱼，也都是用别的方法将它们弄死，从来没亲自用刀杀死过它们。

时间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余庆祭奠宠物。现在，我居住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里，而且，我父亲也因年老体衰，早就没再杀猪了，他已放下屠刀，同我母亲一起，离开黄土塆，在城里帮我带孩子。这一来，我们用不着再亲眼目睹杀猪的血腥场面就能到肉市上买来新鲜的猪肉。时间一长，连父亲也习惯了，有时，他还会笑话我说：你这个胆小的男人不敢杀生却又爱吃肉，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有一次，我把父亲杀猪的故事说给女儿听了；不料女儿从此就不吃肉了余庆祭奠宠物。这下，我就急了。我想，小孩子不吃肉营养怎能跟上？于是，我又想方设法的去做她的工作，可无论我再怎么劝，好说歹说她都始终一点儿也不吃！我气得不行，冲着女儿吼道：好！你不吃肉也行，老爸告诉你，从明天起，你最好连皮衣皮鞋都给我不要穿了！女儿问我为什么？我说，它们都是用猪或是牛的皮子来做成的呀！谁知她真的马上进到自己的房间将所有皮衣皮鞋都给我收了出来，很坚决地说她不穿了！幸好当时父亲在场，他拉过自己的孙女，很和蔼很亲切很温柔地给她说了关于“杀年猪”的另一种版本——黄土塆版本。

这时，从父亲的口中，我才知道：以前，在黄土塆，老班子们传下来的关于杀猪宰牛的说法叫“放转生”余庆祭奠宠物。这是一种很圆满的说法。父亲说，在黄土塆，人们历来就认为猪牛养牲也是一条命，是和我们人的命一样高贵的命。你们看：猪牛养牲和我们人一样，都是长毫毛的，这说明我们与猪牛养牲都是同一种类型的动物。在前生前世，我们人也许是人，也许就是猪牛养牲，而猪牛养牲的前生前世也许就是人。现实生活中，除个别养牲能混进城里当当人们的宠物以外，其他的养牲，不管是耕地，拉磨，或者像猪一样，天生就得做人的菜！而这些，都是很苦很苦的苦命。然而，我们人之所以能为人，那是前生前世当牛做马修来的福。但若现世不懂得珍惜，做个恶人，那下一世投胎可能就会被打入猪胎牛胎，变成猪牛养牲。是的，猪牛养牲是苦命，这是对它们前生前世作孽的惩罚，是罪有应得。但即便是罪有应得，受苦遭罪的日子也得有个期限。猪牛养牲活得苦，活得没有多大意思，真还不如早点死早点好。所以，我们杀它们就是让它们早点去投胎转世，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死对它们来说就是新生活的开始，是刑满释放脱离苦海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恍然记起：以前在老家黄土塆，父亲每在杀年猪之前，都要预先备好的三份纸钱余庆祭奠宠物。届时，一份烧在堂屋，一份烧在院坝，最后那一份，则要在这头死猪的脖子处蘸一点血汁，然后拿到猪圈门口去，将那些纸钱烧给这头刚刚被他自己亲手杀死了的年猪，也好让它的带上路费，去早日投生享福。有意思的是，父亲在烧纸钱时的模样庄严而慈祥，不像是祈求宽恕，而是在祝福那猪获得新生。想想也是：能成全一头猪获得新生，那真是一件多么具有恩德的大事和美事儿啊！

……我女儿说，爷爷，照您这么说来，您当杀猪匠并不缺德，而且还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哦？我父亲说，就是呀，你爷爷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虽然是杀了一辈子的年猪，但也杀得相当理直气壮，相当功德无量哦！所以现在，你们吃肉也应该心安理得地吃呀余庆祭奠宠物。

后来，我女儿在她爷爷这“放转生”的理论指导和开导下，总算勉强想通了这“杀年猪”的道理，解除了对“杀年猪”的残忍意味儿与恐惧心理余庆祭奠宠物。然后，她重新收拾起自己的皮衣皮鞋回了房间，我也因此而松了口气。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余庆祭奠宠物，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文晓东，1979年生，贵州余庆人余庆祭奠宠物。已在《草原》《延河》《青海湖》《天津文学》《四川文学》《散文百家》《上海诗人》等刊物上发表作品百余万字，曾获遵义市文学新人奖。现为余庆县实验小学教师。

审核：赵龙驹

校核：何明雪

编辑：周钰姣

精选

● 2022年第5期《遵义文艺》卷首语及目录

● 鲁奖获奖作品《江山如此多娇》创作分享会走进遵义习水

● 行摄| 赴一场“柿”觉盛宴余庆祭奠宠物！

● 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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