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祭奠:悦读｜土也：三画匠和七鼓匠（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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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乡间，活跃着各种手艺人土城祭奠。这些手艺人一技在手，在村里的地位极高。七鼓匠记得，当时常在农村干活的有铁匠、木匠、皮匠、毛毛匠、泥匠、瓦匠、石匠、笼匠、钉鞋匠、画匠。还有些手艺人是外地的，很长时间来一次，钉盘碗儿的、弹棉花的、修锁配钥匙的。教书匠，本地人一律按乡规尊称为老师。管看风水的，叫作阴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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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鼓匠最崇拜邻村二鼓匠土城祭奠。不说他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单看那吹唢呐时的形象就迷人。一颗大葫芦脑袋，苦腮一鼓一板，不知有多少奥妙和乾坤。稍长，他欲拜二鼓匠为师学唢呐，发誓要成为全公社最好的鼓匠，娶外公社最漂亮的媳妇儿。
七鼓匠身材瓷实，眉黑鼻紫，人中长大，长相讨人喜欢土城祭奠。他怕村人嫌弃，手提破唢呐，搬开山药窖盖儿，稍微晾豁晾豁，小短腿儿叉着直通两侧的窑窑，下到窖底，铺一张烂狗皮垫子吹唢呐。吹得热煞时，午饭晚饭不上来吃，需要兄妹们将饭用绳子下到窖底。
窖里光线暗，七鼓匠闭住眼细细体会揣摩，得意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土城祭奠。山药窖像一个构造宏大、功率充足的音响系统，传出的唢呐声格外别致，如从地心而来般有魅力。几只笨狗玩累了，头朝窖口围一圈趴着，听免费唢呐独奏专场。七鼓匠见状心生感慨：“好狗啊，我将来要是成了气候，天天请你们啃骨头。”
七鼓匠摆着脑袋：“天底下手艺人，哪个的嘴是一鼓一板的？没有土城祭奠。”多少年后，他知道玻璃匠也是凭一口气工作，但只鼓不板，不如鼓匠鼓而板，板而鼓，好看，带劲。
三画匠对七鼓匠的看法颇不以为然土城祭奠。三画匠心想，世上手艺人，画匠最好，一笔写人画鸟，七彩描山摹水，神奇。画匠干活时风不吹，日不晒，东家女人端茶倒水，递东递西，最有情致。更妙的是遇到年轻媳妇，有意无意甩甩辫子，扭扭腰，或真或假碰碰手，蹭蹭身子，都会让人通体舒展，即使临了少算三毛五毛工钱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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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匠和鼓匠各做各活，一般没啥交道，唯有白事上或许同场卖艺献技土城祭奠。今天，大鼓匠带着一班人，就和三画匠为一桩白事走到一起。
乡间小路上，一个瘦瘦的高挑后生，柳叶长眉，乌黑杏眼，骨白脸色，一抿红唇，斜挎帆布包，双股紧拘，道骨仙风，甚是清奇土城祭奠。平日里，三画匠步履快时，是有约好马上要作画的东家；行走缓时，看云赏景，构思新画。现在，他像匹小儿马，悠悠荡荡，是本村有人请他做营生，明天开工。
初冬季节，乍寒还暖，一只金雕在天际翱翔，眼看飞远了，只见一个黑点，却又慢慢踅了回来土城祭奠。山坡几棵树，枝枝杈杈，三五片枯死的树叶倔强地粘在树枝上，随时有被吹掉的可能。
三画匠自幼聪慧，无师自通，十几岁就琢磨出了画墙围、画棺材的技艺土城祭奠。他在附近几个画匠中年纪最小，位列第三，人们称他为三画匠，与大画匠、二画匠无师从同门关系。
昨天给公乌素村刘大头家画完墙围，收工晚了，留住一宿土城祭奠。这家墙围子画的是十二联花，杏花、梅花、荷花、菊花、牡丹花等等十二种，甚是艳丽壮观。这些花三画匠大都没见过，只是按旧书的样子画出。为了出效果，三画匠把颜色调得浓重些。画毕，全家亮堂喜气。东家媳妇站在窗外远近左右端详，非常满意，笑盈盈做了晚饭。三画匠不好意思放开吃，只吃个半饱。
刘大头媳妇身材丰腴饱满，左脸一个极浅的小酒窝，过门儿才一年多土城祭奠。三画匠夜里睡不着，想到刘大头媳妇更是浑身燥热。刘大头媳妇安排妥当后，准备到邻院王大娘家借宿。出门前，三画匠觉得刘大头媳妇别有深意盯了自己一眼，没有大姑娘的羞涩，多了小媳妇的直率，把三画匠盯得痴固固的。刘大头媳妇说：“三画匠这几天辛苦了，好好歇歇吧。”
半夜，刘大头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仰层里有沙土被震得掉下，发出“欻欻”的声音土城祭奠。这时，刘大头媳妇忽地推门进来，三画匠自觉赤身裸体，赶紧揪衣扯被遮拦，却让刘大头压住，抽不出来。刘大头媳妇无声无息，轻步款移，越走越近，还用手摸三画匠的身子，慌乱中，三画匠从梦中惊醒，谁知刘大头粗重的手正搭在他的腹部。三画匠把刘大头的手移开，遗憾这么美的梦竟然被打断。他急忙闭眼，想把刚才的情景延续下去，但没能如愿。
三画匠睡意全无，看天色已亮，干脆穿了衣服，喝一瓢凉水准备出门土城祭奠。墙上挂着刘大头媳妇的四方头巾，三画匠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轻轻开门离开了。
邻院王大娘家关门闭户，没有动静土城祭奠。
3
往西翻过这个山坡，三画匠就要回到杏村土城祭奠。
杏村位于乌兰察布高原东北角，也叫杏东土城祭奠。明中叶以来，晋陕冀鲁民众背井离乡，到内蒙古中西部谋生，杏村一带是常选的落脚地。最初无所谓村，人们只是跑青，春天来此夯墙搭屋，编写地号耕种，秋天收割完运粮返回。渐渐才有人定居下来。
村西二三里，宽阔的东山坡上，有一带野杏林，在本地极其罕见土城祭奠。杏林南北长一百多米，东西宽四五十米，像一条丝巾，随形就势，软软地委身山坡，春夏秋冬变换色彩。老人们说，这片杏林，非人工栽种，它比村里任何一个人的年纪都长。
人们猜想土城祭奠，许是哪一只多情多义的鸟衔杏核飞来？
这里气候寒冷，每年六七月份杏树才开花土城祭奠。杏花开时，第一天只有三五朵。隔一天一早，山坡就变成一堵粉墙，惊天动地般张扬热闹。村人钻进林中，仰头观赏，无人折枝摘花。花残落地，村里小女孩怜惜花期短暂易逝，感怀于心。有的捣花成泥，取液汁抹眼皮、两腮、手指甲。有的把花带回家，在热炕头焙干，装在布袋闻其香。
杏长成后，只有指头肚大，青时酸涩，熟时甜绵，是村里孩子们唯一能吃到的当地水果土城祭奠。
可今年，杏树竟然无一开花土城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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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前来垦地的人们，起先想在紧靠杏林东畔立村，后怕作害杏林，向东移了二里土城祭奠。杏村东西长，南北窄，全村三四十户，不到百人，按一个自然村整体编为第五生产队。登小南山、小北山，往远处望，杏林与杏村组成一个遥相呼应的“T”字形。
三画匠、七鼓匠生在杏村，长在杏村，从小一起玩耍土城祭奠。七鼓匠属兔，三画匠属虎。三画匠每每以虎自居，对七鼓匠显出些优越感。三画匠没有外村营生时回村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家里待着，演习画技。鼓匠们平时散居各地，遇事集合，在杏村周围吹打时，大鼓匠才允许七鼓匠随班。
三画匠准备明天清早打大稿，开画土城祭奠。他步履悠闲，看见百步之外有只野兔。这兔子慢慢前行，后蹄顶着前蹄，一蹦一跳，上到高处，双耳竖立，脑袋一转一转，甚是警觉。三画匠离兔子越来越近，猛然大喊：“哈！”兔子立马飞奔起来，身子一弓一放，看不见四蹄着地，但见身后沙土飞扬。三画匠的视线，随着兔子奔跑的线路曲曲折折。
后方来了一队鼓匠的人马土城祭奠。这队人马步速较快，全军面容紫黑，衣衫褴褛，跌跌撞撞，三画匠觉得大煞风景。前面恰好有岔路，三画匠急忙绕开，身后传来鼓匠们的话语。
路两边都是耕地，布满石块和沙子，土质不多土城祭奠。看茬子，这地种植的不外乎小麦、莜麦和山药，本地老三样。庄稼茬子很杂，农活做得不精细。秋冬之风吹过，没有收尽的山药露出半个脑袋，黑朽烂蛋。地是南北垄向，夹于其中的小路东西延伸。两大片土地面积相当，沿着地势逐渐向南向北抬高，到半山腰停止延续，和未开垦的山坡形成不规则的衔接。三画匠发现，这两片土地和中间的“丫”字形路，组合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蝴蝶。他现在处于蝴蝶左触角的顶端。
下了东大梁，眼前是杏村，西望遥见杏林土城祭奠。今年冷得早，刚入冬下了雪。三画匠前几天离开时，杏林被轻雪覆盖，这两天风吹雪移，积雪护拥杏树，变成一个一个小雪塄，像鱼鳞一样。三画匠望去，鼓匠们在他北边的小路上露出半个身子。
村里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没有路土城祭奠。杏村人由外地先后迁来，宗多姓杂。人们率性而居，房舍横略成排，竖不成列，低矮的土房，小小的院落，宛如雨后蘑菇，想在哪里冒头就在哪里冒头。扎根之后，有些人家条件好起来，翻盖新屋子，房舍也出现了两极分化的迹象。
原来是村里沈家男人的结拜兄没了土城祭奠。这结拜兄有些家业，孤身一人，无儿女，认沈家三个儿子为义子。沈家男人家道中落迁入杏东，立稳脚就请老人随来度日，亲如一家。三个义子有感义父帮衬养育，雇鼓匠吹打，请画匠描棺，按本地乡俗安葬老人。
沈家居住在村东，房舍还算宽展土城祭奠。
鼓匠与画匠，一闹一静土城祭奠。这班鼓匠与三画匠互相熟悉，行当不同，匠人相轻，时间长了不免言高语低，有些隔阂。村里村外天天有几十号人断断续续来看热闹。喜欢吹拉弹唱的，围着鼓匠，东家散烟卷儿的时候得一半支。喜欢观画的，围着画匠，一笔一画看仔细，爱显摆的老人说述其中的故事。
几个小孩子在棺材周围钻来钻去，捡地上的烟头，屁股上常挨东家脚踢土城祭奠。有人说：“孩子们围着棺材弯腰磕头，是老人的德福。”
沈家三儿子听说，拆开一毛六的“梅花”烟，一把从中掰断，撒在棺材周围，小孩子们磕头捣蒜不已土城祭奠。
大鼓匠五十多岁，本是艺界高人，唱得好昆曲，演旦角颇有名气土城祭奠。他本姓葛，戏迷称其为葛旦。不想江湖争斗，被人害瞎眼睛。他从此远离繁华、流落口外，无奈率班带队，以度余年。时光流转，葛旦变成疙瘩，以讹传讹，再经儿化之后成了疙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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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鼓匠身材魁伟，相貌端庄，略带傲气土城祭奠。他双眼失明，暗暗觉得三画匠对他不理不睬，很是不爽。大鼓匠欺负三画匠是个孩子，只身一人，安顿手下徒弟把茶壶把紧，放在他身后。这样，三画匠喝水就需和大鼓匠打招呼，喝的多半是温吞水。一块儿吃饭，大鼓匠把馒头筐子、熬菜盆子、咸菜罐子往自己面前挪，三画匠舀菜拿馒头就费事。有时三画匠干活吃饭晚，大鼓匠指使徒弟把菜盆里的菜舀到碗里。三画匠来时，只见盆内所剩无几。三画匠心知肚明，不便发作，吃一个馒头了事，实在吃不饱回家再垫补垫补。
大鼓匠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三画匠是年轻气盛土城祭奠。二人暗暗较着劲儿。
“三画匠土城祭奠，听说画匠总爱把毛笔放到嘴里滗滤，那不恶心啊？”
“呵呵，颜料取自草木沙土，本是干净的，比把不用的唢呐哨哨夹在胳肢窝里干净多了土城祭奠。”
“你说话注意点土城祭奠。我们鼓匠耳朵灵。”
“我注意的了，大鼓匠，我不是瞎子土城祭奠。”
“听说老画匠总思谋睡人家的老婆土城祭奠。”
“没有这事哇？你们鼓匠家亲戚也请我们画匠画画了土城祭奠。”
“我们不惹事，不进东家屋土城祭奠。”
“是吗？我们从来不住牛棚马圈土城祭奠。”
有一句没一句的，大鼓匠和三画匠就这样斗着土城祭奠。
三画匠基本画完，只等最后收尾，东家给钱土城祭奠。
鼓匠班子不紧不慢吹奏土城祭奠。村人游来荡去。
有人高喊：“二鼓匠土城祭奠，你相好的没来？”
二鼓匠说：“听出气声像来了土城祭奠。”
说话间，一个高胖女人“咚咚咚”走过来，抬手就在二鼓匠后脑勺兜了一掴土城祭奠。
二鼓匠嘿嘿笑道：“我说对了哇土城祭奠？”
这女人叫柳叶儿，三画匠记得她一直一个人过日子土城祭奠。柳叶儿眼窝微凹，身体丰腴，皮肉细腻，自有风韵。二鼓匠开始挺安分，乘柳叶儿不备，猛然把手伸进她的腰间，惬惬儿摸了一把。这二鼓匠抓得太厚，柳叶儿疼得像光脚站在烧热的炉盘上，“呀呀”叫着跳开，嘴里大骂：“枪崩你个二鼓匠，你不得好死。”
二鼓匠“嘿嘿”一笑：“还不知道谁枪崩谁了土城祭奠。”
众人哄笑土城祭奠。
鼓镲轻敲小打时节，二鼓匠摸贴身棉衣里多了两颗鸡蛋，隐隐觉得还带着体温土城祭奠。柳叶儿不知不觉站到外圈，从侧开口裤的兜子里，掏出硬邦邦的一个卷儿。3张1块的纸币已经很旧，二鼓匠理得平平整整，卷得严严实实，用一截玻璃筋儿捆住。柳叶儿解开玻璃筋儿活结，把纸币卷展开，有一个香烟金镜纸规规整整包成的圆柱。柳叶儿知道，那是20片止疼片。
柳叶儿看着看着，鼻子一酸，“哗啦啦”流下眼泪土城祭奠。她怕人们看见，转身快步离开。时间正是上午，柳叶儿感到杏林的凝雪反射着冷冷的光。她泪眼蒙眬，不能细看，回到自家的小暗屋，习惯性从里顶了门，静静地跨在炕沿边发呆，再没出来。
薹花如米小，也作牡丹开土城祭奠。柳叶儿的心啊。
6
这里二鼓匠怅然若失土城祭奠。该他支撑场面了。他苦中寻乐，曲舒调缓，自拉自唱：
哎——
胡胡一拉叫起个音土城祭奠，
听我那瞎眼子唱几声土城祭奠。
问问观众们土城祭奠，
不知道你们想听点儿甚土城祭奠？
有后生起哄：“《十八摸》《借笊篱》土城祭奠。”
二鼓匠并不理会土城祭奠，继续唱道：
哎——
大姑娘就爱听那《赏花灯》土城祭奠，
愣后生爱听那个《戳孤咚》土城祭奠。
还有那老板板土城祭奠，
就爱听个《扯条儿绒》土城祭奠。
后生们还不安分：“那就快唱《戳孤咚》哇土城祭奠！”
二鼓匠就唱《戳孤咚》土城祭奠。没有戏谑，唯有冷静洪亮的述说，曲调放得很慢，充满莫名的惆怅：
哎——
后山一地叫土城土城祭奠，
战天公社斗地村土城祭奠。
村村不大大土城祭奠，
多见石头少见人土城祭奠。
村里有个女人叫丁凡荣土城祭奠，
贺米良就是她男人土城祭奠。
啊呀那丁凡荣土城祭奠，
不胖不瘦真喜人土城祭奠。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尽管听了多少遍，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土城祭奠。
村村里有那一个光棍人土城祭奠，
土城祭奠他的名字就叫三河愣……
二鼓匠正襟危坐，满脸夸张的表情，唱得朴实细腻土城祭奠。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柳叶儿是这样让他着迷和牵挂。他嘴上夸赞丁凡荣，脑子里想象着柳叶儿的容貌和身姿。他剔除了《戳孤咚》的低俗成分，铺排陈词，一咏七叹，发自肺腑，让人久久回味。
饱满的二胡声，穿街过巷，入门进户，直抵柳叶儿心间土城祭奠。
三画匠觉得几天来受大鼓匠欺负，无仇无恨的，心中不平土城祭奠。
地上几只喜鹊，树上几只乌鸦，村人不予理会土城祭奠。喜鹊停停顿顿，鹐沙土中可食之物。三画匠在粪堆上用脚清理一片地方，蹲下来，细细看那喜鹊，黑白相间，轻盈喜气。他观察喜鹊身体轮廓，暗暗记在心中。他觉得，以往画的喜鹊尾巴太翘了，生硬不自然，和身子不协调。
三画匠正观察着喜鹊，不想树上的乌鸦“啊啊”叫了几声，鸟粪差点落到他身上土城祭奠。三画匠闷闷不乐，进了院子。
七鼓匠眼下未拜师入编，没什么名分，虽说被叫了七鼓匠，但也是人们顺口叫出来的土城祭奠。现在，大鼓匠默许二鼓匠近处领着他，跟班做些提茶倒水零杂活儿。
七鼓匠自觉练唢呐很勤苦，却不受重用，上不了台，发苶之余和三画匠叙谈土城祭奠。三画匠比七鼓匠大一岁，他看七鼓匠鼻涕糊出，痴忨忨的，一个坏主意在心中萌生。
三画匠把七鼓匠叫到跟前土城祭奠。
“七鼓匠，我给你画个手表吧土城祭奠。”
“好土城祭奠。”
七鼓匠费劲地挽起袖头，露出左腕土城祭奠。三画匠先用排笔蘸上雪，在七鼓匠胳膊上洗出干净的圆面，用嘴唇把小狼毫捋得细细尖尖，蘸金粉银粉画了一只表，十分逼真。指针长短和位置，不过有个意思，七鼓匠喜得不行。三画匠问道：
“七鼓匠土城祭奠，你唢呐吹得不错，师傅怎么不让你上场？”
“不知道土城祭奠。”
“师傅给你钱不土城祭奠？”
“不给土城祭奠。”
“唢呐吹得好，不让你上场土城祭奠。上不了场，就挣不了钱。挣不了钱，拿啥娶外公社的漂亮媳妇儿？”
七鼓匠不吱声土城祭奠。
三画匠说，你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土城祭奠。
临走，三画匠给七鼓匠一颗糖蛋儿土城祭奠。七鼓匠舍不得吃，他要把糖蛋儿带回家。
7
祭奠大礼在即，鼓匠班子短暂休息土城祭奠。
人头攒动，猫狗聚集土城祭奠。
歪嘴代东出出进进，一块石头将他绊倒土城祭奠。他起身拍拍衣服，揉揉后脑勺，发现裤裆裂开。他顺手拿一把扫帚，双手绕几圈，取下一截细铁油丝，撇着腿将裤子裂口缝合，继续做他的营生。
按照行规，三画匠完成点睛之笔土城祭奠。
一切就绪，只等鼓乐土城祭奠。
大鼓匠威严地转半圈头，鼓匠们最能展示才能的场面就要开始了土城祭奠。
叫板声起，笙笛唢呐手深深吸气，二胡四胡手略略弓腰土城祭奠。
叫板声再起，观众全安静下来土城祭奠。
叫板声三起，鼓匠班子人员全体动作土城祭奠。
“噗噗——”
“吱吱——”
本应鼓乐齐鸣，但这时笙笛唢呐全然塞音，哑然失声土城祭奠。二胡四胡弓滑弦重，了无动静。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鼓匠们或努嘴伸舌，或挥臂推拉，声音还是出不来。
“哈——哈——哈——哈——”，观众看那鼓匠犹如无声电影，只有动作，没有音响，像有怪物突然挠了胳肢窝，齐声笑了出来土城祭奠。
原来三画匠心有不服，不好直接发作出来土城祭奠。他刚才和七鼓匠说：“你不被重用，是上面几个人压着，这样何时是出头之日。你一会儿把笙笛唢呐灌点颜料，他们就吹不成。把那弦啊弓毛蘸点颜料，他们就拉不成。你想，到时候只有你的唢呐还好，你不就出人头地了？”
这七鼓匠天生脑子水多，日夜在山药窖吹唢呐，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有点急土城祭奠。听三画匠一说，果然是个办法。他按三画匠的意思，趁鼓匠们休息，把三画匠剩下的半碗七彩稠颜料，用得干干净净。
大鼓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使劲吹，众徒弟也紧张，仍然不成调子土城祭奠。更可笑的是，那些颜料原本没有冻死，一顿折腾都有些消化。班子里瞎子多，睁眼的少，一个个脸上手上花里胡哨，引得观众高声叫好。
沈家老二听声音不对，出来看土城祭奠。初看惊奇，再看失笑，三看恼怒，就大骂道：“你祖祖的，你爷爷是少给你钱了，还是不管你饭了。大鼓匠，你要是出洋相，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还有你，你，你，老子把你们一个个都捏死。”
大鼓匠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忙用暗语将六鼓匠喊到跟前，问其缘故土城祭奠。听那声音，大鼓匠说的是：“冷遛耿圪等登儿，整这省试整折门末引一很回省思儿？”
六鼓匠是班子里不多几个有视力的人，他刚才到前排房后墙根撒尿，看见七鼓匠在棚子里转悠鼓捣，就把情况告诉大鼓匠土城祭奠。他还用暗语说：“七鼓匠手拿破唢呐站在师傅背后，准备吹呢。”
大鼓匠未等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手拿棍子狠狠地杵了过去土城祭奠。七鼓匠睛明眼亮，跑到远处。
所有人没见过这样的场合，局面完全失控土城祭奠。
全文见《草原》202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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