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市祭奠:半朵文学 | 肖睿 《再次跪在祖太坟前》
文/肖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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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12日，清明节后的第一个周五安顺市祭奠。我在工作中偶然读到一篇学生习作《我的曾祖母》。文章写了她小时候在曾祖母怀中长大的许多往事。这使我也怀念起自己的曾祖母，也就是老祖太。
2007年11月26日安顺市祭奠，我大学毕业工作后的第二年，这位屯堡村寨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我一生最挚爱的亲人，以九十五岁的高龄，无疾而终、长辞盛世！
11月30日，我在单位上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非常悲痛安顺市祭奠。便和父亲坐上一个长辈的车往老家赶。
赶到祖太家中的时候，老人已经入殓，停在哀乐低回的堂屋正中安顺市祭奠。听说入殓之前还特意给她用艾水沐浴，换上新的小袖子长衣，用十根青线裹脚。堂屋门口虽没有悬挂道教里主管长寿和生死的南岳帝君和东岳帝君，但门神和里面的神龛用白纸封盖了起来，中间被叫做天公炉的香炉也已取下。
门口挂着高高的十层灯笼状望丧笺安顺市祭奠。门顶贴着“当大事”三个大字。两边写着“同堂有四代工农商学皆，一生经几朝酸甜苦辣尝”的挽联，横批写着“昊天罔极”。
祖太的棺材上点着一盏被叫做海灯的油灯安顺市祭奠。还立了主管阴间的引路王、接引佛、地藏王神位和我曾祖父（老祖公）的牌位。都用黄纸书写。两边还有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杵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十个地狱阎王的彩绘画像。每张画像前还都有装着纸钱的小盒子，写着殊文菩萨、目连菩萨等的名号。这些都是屯堡人丧葬中超度亡魂用的。据说十位阎王的前身都是古代的忠臣良将，其中包括人称“包青天”的北宋清官包拯。
前面的灵桌下面，一个盆里点着长明油灯，旁边放着剪刀和镜子安顺市祭奠。桌上燃烧着香烛，立着祖太的“共和新逝享年期颐萧母陈太君灵位”，和招魂幡，上方是祖太的遗像。两边是纸板彩绘的金童玉女，代表灵堂门口的另一幅老式对联“金童引入长春景，玉女迎归大罗天”。望着被素色花朵簇拥的遗像里，祖太那慈祥的面容，燃烧的蜡烛仿佛是烛泪。小时候祖太抚养我长大的往事，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我的父母都在单位上班，每日早出晚归，没有时间照顾我安顺市祭奠。祖太就在我家照顾。
祖太那时无论在干什么家务都要把握带在身边，而且不许隔壁邻居家的小朋友们欺负我安顺市祭奠。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由于那时我的身体很差，祖太为了让我成长起来，总是尽量给我做一些营养可口的饭菜。就这样，老人一直抚养我长大到五岁，她才回老家西陇小果园村生活。
祖太回到老家以后，我和父亲、母亲逢年过节都会去看望她，因为她抚养我长大的那段日子，她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是至今也不会忘记的安顺市祭奠。有时，身体一直很好的她也会回到城里看望我们。祖太看到我健康活泼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总是很激动；我见到身体依然硬朗祖的太，也很是高兴。每次与她分别，我们互相都依依不舍。
没有文化的祖太对我们的学习要求却很严格，有时我们作业偷懒，速度慢了，她也会骂我们、打我们安顺市祭奠。祖太希望我和堂弟堂妹、表弟们将来都做和祖辈、父辈一样有成就的人。
靠着祖太和其他亲友的支持、鼓励安顺市祭奠，和我本人的刻苦努力，老人家九十四岁时，我大学毕业了！她非常高兴！
2007年重阳老人节期间，母亲回到老家外婆家看望，我因为正在忙单位的事，就让母亲代我去看看祖太，她也因为在外婆家太忙，没有顾得上安顺市祭奠。谁知过了几个星期，祖太就突然去世了！遗憾的是我没有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
想起这些往事安顺市祭奠，我在灵桌前扑通一声跪下：“祖太啊，您养育了我二十三年，终生难忘啊！我在家陪您最后几天，就要回去工作了！我一定努力地工作，用最好的工作成绩，来报答您，告慰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村里的寨邻听说祖太去世，都来帮助料理后事，筹办酒宴安顺市祭奠。
家族中一位负责照管灵堂香火的姨父说祖太咽气时还不断念着我的名字安顺市祭奠。他见我在祖太灵前跪下，说老人一定会保佑我工作进步、官上加官。这句话使我更加发誓要以实际地努力报答老人家的养育。
一个堂弟看到我，赶忙扶起我，我才看到他头上系着白色孝布，中间两个红点安顺市祭奠。父亲他们孝布上是一个红点，但还穿着孝衣。爷爷奶奶、婶婶他们也是一身重孝，心情沉痛。我随后也戴孝守灵。
晚上，我给祖太灵位和度亡神像、牌位敬香之后，家里请来的道士，其实是民间法师，在灵桌前吹响法罗、敲着铙钹、锣鼓为祖太念经超度安顺市祭奠。其中一位最年长的法师身着道袍，头上戴着的法冠，却形似佛教里只有高僧大德才可以佩戴的五佛冠，后来得知是五老冠。经文的内容也取自佛、道、儒三教不同的宗教思想。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沿袭道教正一派的制度。
父亲和几个叔叔轮流用托盘抬着钱纸盒跪在灵前听经，给祖太敬献香茶安顺市祭奠。等念完一遍经后再把纸盒焚化。
几位老人则在院子里唱着屯堡人的孝歌缅怀祖太安顺市祭奠。
第二天12月1日早上一早起来，奶奶就在祖太灵前打破一个新碗，悲痛地哭丧安顺市祭奠。二叔把她扶起。
大家随后准备着中午要举行的祭奠仪式安顺市祭奠。
这奠仪被称作姑妈下祭安顺市祭奠。因为爷爷这一辈只有他一个人，就由我的姑妈来主办这一仪式。她和姑父按照屯堡人的礼仪抬来一头猪和八碗菜肴，八盘水果糕饼。爷爷请我的外公和几个叔外公来主持仪式。并请二外公写了一篇长长的祭文。祭文被善写传统文章的二外公写成了古风诗歌体。
在三敬酒、三上香，诵读完祭文后，我和全家都被这篇祭文感动，二外公自己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安顺市祭奠。奶奶，妈妈、姑妈她们再次跪在祖太灵前痛哭。
这天下午的超度，几位平日里负责主持村寨祭祀仪式，被尊为老佛头的老奶奶也身着宽袍大袖、颈挂佛珠前来念经安顺市祭奠。
12月3日，祖太就要入土为安了安顺市祭奠。12月2日，许多亲友都赶来向她告别。外婆和舅舅、姨妈他们来了；祖太的侄儿侄女来了；妈妈、爸爸、姑妈和爷爷的同事、朋友来了……他们都带来了许多香烛等祭品和挽帐。在祖太家门口鸣放鞭炮。每次有客人来，爷爷就会让父亲、二叔他们跪在大门口和灵堂两边接客。因为祖太生前待人和善，我们这个家族的许多人又在外面读书、工作，认识了许多同事、朋友。他们听说祖太去了，都赶来送别她。外婆尤其显得悲伤。她住在与西陇相邻的鲍屯村。很早就想来看望祖太，但因为家务繁忙，一直没机会来。这一次，她遗憾地表示自己来迟了。这一情景，使我更加对祖太这位慈祥老人的离去伤感。
下午，举行了祖太的烧“法船”仪式安顺市祭奠。这是汉族女性的丧葬一定要有的仪式。古代的一些少数民族王朝也仿而效之。
皇家的后妃丧葬，上等檀香木制作的法船里要装填黄金玛瑙、珍宝玉器等名贵之物安顺市祭奠。祖太的法船用竹子和宣纸制作，船里只是装了一些香纸。旁边的纸库里也一样。
法师念经后，法船和纸库被点火焚化安顺市祭奠。
晚上，全家人举行点灯仪式安顺市祭奠。这里使用的是宝塔形式的长明灯，叫做“钥匙灯”，共有九层，每层九个清油灯，共八十一个，意为九九归一。每盏灯的后面都会有一尊木刻佛像。塔前供桌上还有红纸书写的总神位。灯前的供桌上供着盐茶谷米和刀头、豆腐。我们在围着灯塔转时，佛头们就在塔下念诵《血河经》。念完经文，由父亲作为长孙先把灯塔顶端的大油灯点燃，然后我们就抢着去点下面的油灯，说是让彻夜长明的油灯照亮祖太在阴间的道路。
点灯后，我们又在灯下焚烧纸钱安顺市祭奠。佛头们继续念诵着《金刚经》、《心经》虔诚祷告。念完一段，她们就叫作为长重孙的我把供桌上的九张纸钱焚化。然后道士主持大家拜灵，举行绕棺仪式，举着招魂幡的人走在最前面。道士念诵散花文，之后开始“解青结”，结是吉的谐音。道士用一条白布一绺青线，挽成一个结，由我们依次绕到灵前把结打开，打开后再由道士把结打起，下一个人再解。这样就可以让我们活着的人清白吉利。
举行完这些仪式后，就开始准备出殡安顺市祭奠。
出殡之前，大家打开棺盖，为祖太最后一次整理衣冠安顺市祭奠。然后在悲痛中封棺。道士吩咐抓来一只五彩公鸡用作踩丧鸡。把辟邪的咒FU贴在祖太的枕头边和棺木两头。还贴了两张在堂屋门顶和神龛上。随后家族中一位做木匠的爷爷拿来斧头交给道士在棺材上垫上三张纸钱，手持斧头钉棺。因为屯堡人有棺不近金的说究。这钉棺仪式只是象征性的，并没有真正用铁钉去钉。但父亲还是跪在棺下喊着：“奶奶，躲钉！”。道士端着一碗米和一个鸡蛋，念着我们晚辈的名字，然后大喊：“生魂出，死魂入！”大喊过后，奶奶丢了一碗水在门口，大声念着：“妈妈今后不要去喝外面的黄水，回来喝清水！”
这时，时间已到早晨六点安顺市祭奠。道士吩咐撤掉灵桌，鸣炮出殡。一位族叔烧掉棺材最后面贴的咒FU。家族中的几位长辈就抬着祖太的棺材，跨过辟邪的炭火盆，缓缓出殡，踩丧鸡站在棺上。大家跟在后面痛哭失声。这一天，本该也为祖太的离去垂泪的天公却放了个大晴天。长辈们后来告诉我说，这样年近百岁的老人归天出殡，就应该是晴天，好让“佛光”普照，照着她往生极乐世界。
走到大路口，棺材被放下歇息，母亲、奶奶她们就不再随行安顺市祭奠。只由我们男性亲属送到墓地。母亲她们就会去清扫灵堂，把里面的松枝，没有燃尽的香烛等焚烧。找一找灰烬里的钱币。据说找到钱币日后就会发财。
当祖太的棺材再一次被抬起前行时安顺市祭奠，我再一次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祖太，重孙给您送行了！”
我们捧着祖太的遗像、灵牌、食罐，举着招魂幡，一路洒着买路纸钱，把棺材送到一座桥上时，拄着哭丧棒的爷爷和父亲、二叔他们跪在了桥上，把棺材背过桥去，大家又一起送往墓地安顺市祭奠。
祖太的坟墓是仿古的，她去世的前一年就已经造好安顺市祭奠。地点是亲戚中一位从事阴阳择吉的舅爷爷选定的，在村子对面的山脚下。墓碑是大石制作，上刻双凤朝阳图和横批为“兰桂腾芳”的对联。还有蝙蝠、竹子、梅花鹿、莲花等表示吉祥富贵的图案。站在墓前朝村子的方向望去，正好可以看见老屋的八字朝门。
棺材抬到后，外公和舅爷爷已经在那里等候安顺市祭奠。他们先打开墓穴，用草木灰和纸钱焚烧暖井，用踩丧的那只公鸡跳井。
随后，舅爷爷大声吩咐：“拿那只公鸡来！”抓起公鸡，掐破鸡冠点棺安顺市祭奠。他朝吊着五色丝线的棺材前头点去，用屯堡方言大声念诵：“雄鸡点棺头，子孙辈辈做诸侯！”，又点棺身，念到：“雄鸡点棺身，子孙个个要高升！”最后点棺尾，说的是“棺头棺尾都点过，后人个个都发达！”每念一句，大家都会诚恳地说：“感吉言，感吉言！”
点棺后祖太的棺材才在鞭炮声中入土为安安顺市祭奠。
大家为祖太的坟墓培土过后才返回家里，跨过炭火盆后进门安顺市祭奠。下午启封神龛。
安葬以后的第三天，我们去坟上复山添土安顺市祭奠。
这以后，每逢一周年忌日、百日忌、两年半忌日和七月十三，我们都去给祖太上坟安顺市祭奠。而且在这期间，我们家过年时都不贴对联和年画，表示为她守孝三年。两年半以后，一切才恢复如常。只是每年清明都会来坟上祭拜，正月间也会到坟上拜年。
祖太去世的前一年过年，全家一起吃的团圆饭上，大家对我说：“你将来结婚之日不要忘了请祖太去上座！”我说一定会的安顺市祭奠。可她老人家，没有等到那一天！
自从祖太去世后，我的工作非常地努力，被单位聘上中学政治三级教师，工作成绩得到单位领导和同事的肯定安顺市祭奠。我也在她去世的第四年，与现在的妻子结婚。
结婚以后，因为家事太多，加上工作的缘故，我们好久都没有回到老家，去祖太的坟前祭扫了安顺市祭奠。
“两行热泪洒旧土；一炷青香祭故人！”2013年4月14日，我们全家又买好香烛、鞭炮、祭供的食品，去给祖太上坟安顺市祭奠。已经初步取得成绩的我，再一次来到祖太坟前跪下，感到非常伤感，也非常欣慰！欣慰自己没有辜负小时候祖太的期望，也没有违背祖太去世时自己在老人家灵前的誓言！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妻子也许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安顺市祭奠。那时，我们一定会再到祖太坟前祭扫，一定会再到祖太坟前点上香烛，鸣放鞭炮，向养育了我一生的祖太祭告喜讯！那时的鞭炮，一定会是报喜的喜炮！
祖太去世时，家里人告诉我她走得很安详，我想，安详地休息，也许就是安息的含义安顺市祭奠。
“从今不复见慈面安顺市祭奠，来日奋发报育恩”！我唯有更加努力地工作、生活，才能报答祖太的养育，让她在九泉之下安息！
作者简介：肖睿，男，贵州安顺人，半朵文化馆研究员，安顺市宁谷中学教师，有多篇作品获奖安顺市祭奠。
（责任编辑：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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