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是个人物:商丘祭奠
——柳忠勤先生怀念母亲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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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天，俺爹和他的亲家翁喝酒喝岔啦，一杯酒，你说该他喝，他说该你喝，俺爹说“你不喝我呼你”——呼倒是没有呼，但是这句话有点儿重，亲家气不过，出了乡政府的门就开骂，骂了好几个村庄商丘祭奠。话儿飞快传到俺爹耳朵里，俺爹心说：不管咋样，咱们是亲家兄弟，有气儿家里出，到外边去骂，还算个人吗？一生气，心脏病来了。看着俺爹难受的那个样儿，母亲一气跑到三里地外的亲家家里，大道理小道理，好听的难听的，从屋里到屋外，一通数落，惹得半截庄的人都来看热闹，亲家老头儿脑袋勾到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家母和邻居们都来陪不是，俺娘连口水也没有喝，跺跺脚就回来了。娘帮爹出了气，爹很得意，到了北京还给我说这一段：“恁娘，那是个人物，她哪能让我受这气！”
俺娘是个人物商丘祭奠，这是真哩！
娘没有文化，小时候家穷，上不起学，嫁到我们家，正赶上过八路，看到人家队伍上的人，尤其是住到我们家的一位女军官，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儿的，母亲羡慕的啥似的商丘祭奠。解放了，村里办了扫盲班，娘把我往怀里一揣，用带大襟的褂子一裹，掂个木板、拿个粉笔，走进了扫盲班。“共产党、毛主席”“人民解放军”“人民政府”……娘说：“教的都是新词儿，过去听都没有听说过！”回到家没有地方写，就写在门板上，两扇门写的满满的。“恁五升娘笨，下了课，回家就忘了，啥都不会写，我会！”俺娘很得意。遗憾的是，随着我们兄妹四人陆续降生，娘没有了扫盲的时间，识几个字也就着饭吃了，因此到老了，还是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俺娘识大体，懂道理，也爱操心，亲戚邻居都把俺娘当个人物，不论谁家有事，都爱找娘解决解决。直到现在，老人家都九十啦，也还不断给左邻右舍断官司。
老母亲在北京马泉营商丘祭奠，电话指挥商丘的弟弟、妹妹这样、那样！
俺娘这辈子主持处理过家里的三件大事儿：
一是为二爷爷养老送终商丘祭奠。二爷爷是个孤老头，终生未娶，无儿无女，把我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尤其是对我们兄妹四人，极其疼爱。那时候光景不好，二爷爷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弄点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们兄妹拿回来。娘呢，也非常孝敬二爷爷，嘘寒问暖、缝补浆洗，做吃做穿，都是俺娘的事儿。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二爷爷身体不好，娘还要照顾我们兄妹四人，实在顾不过来，就送二爷爷住进了大队办的敬老院。敬老院在村前大坑南边，娘说：“那时候，满满一坑水，恁二爷进了敬老院我可不放心，经常到那里去看他。那天上午，我去看你二爷爷，一进门儿，只见恁二爷血光溜腚，啥都没有穿，堆瓮在床上，我叫二大爷，没吭，赶紧上前拉被子给他盖上，再把手放在鼻子上一试，没有气儿啦，我赶紧喊来院长，又拍蹦子回家叫来恁叔，咋弄呢？那时候穷的啥都没有，没有办法，把自家大床上的席子揭下来撬成一个席包，把你二爷爷软埋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心疼，恁二爷活了一辈子，到了了，连一口棺材都没有用上！”俺娘替二爷养老送终，继承了二爷爷的一片宅子，若干年后，在那片宅子地里挖出了两篅（chuan）铜钱，卖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钱，邻里们都说俺娘好心有好报，二爷爷心疼俺娘，从地下送给我们的。
二是为奶奶料理后事商丘祭奠。一九七八年农历十一月十六，是弟弟忠祥、弟妹兰琴的喜日子。头天晚上，俺爹俺娘及亲邻们忙了大半夜，娘更是一宿未眠，第二天早上，送走迎亲的队伍，娘想叫醒奶奶起床，走到奶奶床前：“娘娘——”，连叫几声奶奶没有回答，娘上前摸摸奶奶的鼻子，没有声息，再一摸身上，凉凉的，惊的俺娘急喊睡在另一头的爷爷：“爹——爹，别睡啦，你看俺娘这不是老了吗！”爷爷一伸腿，奶奶身上哇凉，立马就哭了。“爹－爹－，咱这会儿不能哭啊，你看，接新媳妇儿的车一会儿就回来，咱都哭起来，事儿可咋办呢！”爷爷一听有理啊，很快停止了哭泣。俺娘要爷爷睡在床上不要动，陪着奶奶就行。她又赶到后院告诉俺爹。爹一听他娘没啦，哭得昏天黑地，怎么都劝不住。娘也是急眼啦：“哭吧哭吧，咱使劲哭，兰琴马上就进门啦！”俺爹一激灵，明白不能再这样哭下去，于是听从娘的劝告，一定要先把喜事办完再为奶奶办丧事儿。这么大的悲痛，娘怕爹实在忍不住露出端倪，煞了喜气，坚决让爹一个人呆在后院，硬是一天没有出门。俺娘一个人沉着应对，忙里忙外，指挥大家有条有理地把弟弟的喜事办完，送走亲友，到了晚上，把喜字揭下来换上白纸，第二天，接着为奶奶办丧事。当时我还在部队，事情来得太急，奶奶过世一个多月弟弟才长途电话告诉我。我回家祭奠奶奶时老进爷爷对我说：“娃呀，你不知道，家里摊上这事儿，红白事儿摞在一起，真多亏了恁娘有本事，搁在别的女人身上吓都吓毁了。就这一铺事儿办的，十里八乡没有不夸恁娘的，真中！”
三是送别俺爹商丘祭奠。二零零八年十月二日，饱受疾病煎熬的父亲走完了他的七十九年人生之路，当我乘飞机，转汽车，连滚带爬赶回家乡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灵棚，我跪在爹的灵前，大放悲声。俺娘看我一路风尘，呼天抢地地痛哭，心疼儿子哭坏了身子，让妹妹把我连劝带拉来到她的床前。我跪在俺娘床前泣不成声。娘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儿啊，别哭了，恁爹病了那么多年，病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我天天看着心里难受，如今他死了，解脱了，我不难受。但是看着恁姊妹仨这样哭法我受不了！”看到娘坚强的神态，我止住哭声，握住她的手，一起商量后事安排。俺爹不在了，俺娘成为一家之主，作为长子，虽然许多事情都会给我商量，但是我会时时报告俺娘，听取娘的意见。连续七天，市里、区里、乡里，各级领导、亲邻故旧，都来吊唁父亲，也都会看望俺娘，但是，迎来一批客人，送走一批客人，无论来客怎么伤心，再也没有看到娘掉过一次眼泪。父亲去世第三天，乡里、区里的领导兄弟分別打来电话，问父亲的遗体哪天送到殡仪馆，县里、乡里的领导要在殡仪馆为俺爹举行告别仪式。我知道，这是区乡领导换一种方式催促火化父亲的遗体。说实话，我心里非常矛盾：俺爹生前，曾经让俺娘和代大爷给我捎话：到了那一天，希望不要把他烧了。我也曾经做过这方面的准备。但是，区里、乡里的主要领导都是好兄弟，大的环境明摆着呢，我征求哥哥弟弟们的意见，大家都让我拿主意，万般无奈，我跪到俺娘床前，把这个难题捧给了老娘，没有想到娘听我说完，大手一挥：“烧，就是我说哩！这几年，恁姊妹几个该尽的孝心都尽了，对得起他了！不烧牵连那么多人，烧！”俺娘拍了板，当天下午，俺爹的遗体被送到县城殡仪馆，在区委书记刘沛全程陪同下，父亲的遗体顺利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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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俺爹走了十年，俺娘却健康如昨商丘祭奠。前天晚上电话俺娘，娘声音朗朗：“我就等着俩小时能到北京的那个高铁通车呢！恁娘的劲儿大哩很，我还得再去一趟北京，好几年没去北京啦，想北京啦！”
九十高龄商丘祭奠，如此心气儿，恁说：俺娘是不是个人物！（柳忠勤先生写于二零一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副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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