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散文]背靠大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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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喜欢诗歌的年轻人，不知道徐敬亚的不多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正是徐敬亚和以徐敬亚为代表的那一群诗歌的爱者，他们使汉语“崛起”一词凸显出来。徐敬亚有一首歌颂长白山瀑布的诗，那首诗的名字就叫《瀑布》：
在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你的身边
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我只好收住笔
奔马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雷。千万面巨鼓
一齐敲响
把一篇交响乐揉碎
向山下摔去
所有的音FU一齐轰响
高潮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永恒的高潮！
长白山有多么高
天池怎样奇丽
——它们的婴儿落地
就伴随着多么大的声响
在每时每刻的
纵身下落的感觉中
我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已不复存在
除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了振动着的耳朵
旋转的眼睛
每时每刻
我同你一起纵身下落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
长白山瀑布如大自然的一只巨掌，拍，崩珠溅玉炸出古往今来生生不息多少生命，炸出古往今来生生不息多少生命的故事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
二
这是一块充满传奇的土地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这高天厚土之间的传奇充满大山林海的味道，充满雷电雨雪的味道，充满浩浩长风的味道。以长白山为背景，以大山林海雷电雨雪和浩浩长风为背景，以莽莽东北大地为基座，一个原始古朴的汉子鼓胀起全身健壮的肌肉擎起世界东北方这块天空，这样一幅充满轰鸣声的图画足以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足以说明这里正在进行着的，足以说明这里必将要有的一切。但是——我很讨厌但是这两个字，但我在这里不能不写下——但是，这里的传奇从来就有许多挪借，有许多效仿，有许多和别处雷同的拾人牙慧的地方。那个在《山海经》中人首蓬发虎齿豹尾的西王母曾走到长白山上来，她在《穆天子传》中向周穆王唱“白云在天”，她在这个诞生过渤海国、诞生过萨满教的地方让民间那俗不可耐的八仙又为她俗不可耐地祝了一回寿，至于长白山中一道圣洁的泉水，却又被说成是由她的酒浆所变。还有那个最著名的仙女吞朱果的故事，那是从尧的父亲帝喾那里学来的，只不过把燕子下的蛋变成了喜鹊衔来的朱果。“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大清王朝的文人们生不逢时，没有《诗经》那样的地位，写不出《诗经》那样有分量的诗章，他们无法在语言文字中为帝王圈出和保留一块神圣无比的领地，大清帝王们就只好用特殊手段把那块龙生之地圈锁封禁，垄断起来。但是，我总相信神话里头隐含着别样的真实，我在关东山这一方厚土古老的神话中看到了希伯来人《圣经》一般最古老、最具创造性、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的最强有力的语言：“佛古伦抚摸着孩子的额头说：孩子，你是我在布库里山下吞朱果而生，所以，你的名字叫布库里雍顺，你的姓是爱新觉罗，你今降生人世，到人间去吧，去平定战乱，抚育百姓。”这几句话是一个大大的象征，它象征着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怀揣着一个同样的理想，它也象征着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要因这理想而遭遇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艰难、困苦和坎坷。我总觉得，在亚洲庞大的版图上，许许多多的民族，这些个民族在没有走到“巴别城”在语言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应该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他们的头发都像黄土高原上曾经有过的茂密的原始森林，他们的皮肤都像那茂密的原始森林下面广袤的土地，他们的血管里都有一条最原始最古老的黄河在奔涌。苍苍茫茫，一条大河，的确波涛汹涌，掀起万道狂澜。这大河有多少支岔，他的后代宗族就有多少支岔，每一条支岔都是一首生命的赞歌，每一条支岔又都饱含多少生命的咆哮，咆哮像那高高苍天降临给人类的一重重磨折。在亚洲大陆整个的大地上，滔滔黄河年复一年裹挟成千上万吨泥沙这是神州大地上一重大大的背景，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冬天结厚厚的坚冰春天再把它轰隆隆炸开这也是神州大地上一重大大的背景，就在黄帝大战蚩尤的时候，就在秦始皇的冠冕笼罩着的黄河沿岸传来筑城的“杭唷杭唷”的声音的时候，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建起了鄂多哩城。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的鄂多哩城同样也没有挡住族人的叛乱，刀枪剑戟是人类有文化以后又一座森林，这森林把日光砍得纷纷破碎碎得冰雪一般寒冷，就在那寒冷如冰的阳光下，就在那尸山血海中，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那个名叫范察的年幼的孙子从那场浩劫中爬出来，在铺天盖地的追杀声中拼命地奔跑。就在他感到天地也成了一堵墙的时候，就在他面对着天地这堵墙站成一根木桩的时候，又是一只喜鹊飞来落到了他的头上。刀枪剑戟的森林看到了一只喜鹊，看到一只喜鹊站在一根枯朽的木桩上在哀鸣，刀枪剑戟的森林没有想到在那根枯朽的木桩上抡上一刀，他们杀人已经杀得太过疲惫，他们转过身享受他们胜利的果实去了。就是那枯朽的木桩，多少年之后，他繁茂壮大了另一片刀枪剑戟的森林，那片刀枪剑戟的森林既黑压压又闪着映日的寒光，向着那象征吉祥的喜鹊飞舞过的地方又压了过来，那黑压压的森林顶端有旗帜不断地变幻，那些旗帜上分明写着：董山，妥罗，福满，觉昌安，塔克世，努尔哈赤，皇太极。后来，又有了顺治，又有了康熙，又有了雍正，又有了乾隆。康熙，乾隆，那是大清朝最鼎盛的时候，那是让人想起杜甫“忆昔开元全盛日”的时候。那时候，康熙，到长白山脚下的辉发山举行声势浩大的狩猎。那时候，乾隆，就是那个要让西方使节行东方大礼的乾隆，也到辉发山来，古木参天之中，却迷了路，幸亏有一个名叫马发的山民，鸣锣开道，引他出山。脱去那一身惊恐，抖去那一身冷汗，乾隆为褒奖马发引路开道之功，要封他官职，赏他珠玉。马发一定没有读过《诗经》，他不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马发狮子大开口，他只要辉发山，只要辉发山做渔猎之用。辉发山记住了那个传说，辉发山在那个传说中却把乾隆的杀机转嫁到了一个大臣的嘴上，那个大臣替乾隆发话道：“辉发山乃险要之地，讨此山者必怀叛意。”一介草民竟想向皇帝的卧榻边求宿，区区村夫竟能把圣明的皇帝引出迷途，马发注定了也要站成一根木桩。马发这根木桩却立而不倒，也可能恰恰是因为没有读过圣贤书才使他死得相当执拗，一腔热血喷涌而出不仅向皇帝换回了一个“引路侯”的封号，也向皇帝证明了他的忠诚和委屈。这让人想到了长白山下一座古墓，想起了和那座古墓有关系的一段文字：墓中有一宴饮图，图上男主人前有一男侍，单膝跪向主人，唯唯诺诺之状可掬。
三
黄帝，那是一个像太阳一样光耀千古的名字，那个光耀千古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他象征一个庞大的民族，象征着那个庞大民族的文明的发端和肇始，那名字使一代一代的人已经无法想象一个民族一种文化还会以别的方式命名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但是，我记得历史上记载，黄帝曾经有过一次大战。黄帝大战蚩尤，如果是蚩尤战胜，历史书上的写法或许将会重新安排顺序，或许将是蚩尤大战黄帝。也许就因为战败，蚩尤到底是谁，历史对他已经无法说清，或许根本就不想说清，若不是一定要有他来陪衬黄帝的胜利，他在历史上怕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有说他是黄帝的大臣，有说他是炎帝的大臣，有的干脆说他只是一个庶民。大臣也罢，庶民也罢，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黄河岸边，在“坎坎伐檀”嘹亮的号子声中，在同样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的人群里，另有一个名叫蚩尤的人，他向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扬起了反叛的大旗，他的反叛激动得千万年后一个名叫李敖的人高唱道：“落落何人报大仇？明珠岂肯做暗投？信手翻尽千古案，我以我血荐蚩尤。”李敖高唱的时候所取只是蚩尤敢于向至高无上的权力发起挑战的叛逆精神。我们无权要求一首诗涵盖一切，我们也无权让李敖写诗的时候想到蚩尤一旦战胜，他一定同样会毫不留情地“禽杀”对手，阔步走向天子的宝座，走向《史记》的第一页。这些年，学术界热起一种观点，认为古代多少农民的起义和造反都像马拉松赛跑，他们最终冲刺的目标都是皇权宝座。其实，这种观点一点也不新鲜，中国有一句古话早已说出过这种意思，中国的那句古话是：胜者王侯，败者寇。我们不能要求蒸汽机以前的人能做内燃机车的梦，我们也不能要求两千多年前的周公能撰写出弗洛伊德的著作，纵使英国12世纪的罗宾汉，除了他的绅士风度让我们赞叹以外，他在思想上也只能和中国古代许许多多农民起义一样，不会有什么时代性的超越。但是，从广东花县走出来的洪秀全，已经听到了西方列强隆隆的炮声，却还要做着君临天下的大梦，你就不能说他在历史上有什么进步意义，从关东大地走出去的满族人的后代乾隆，已经看到了金发碧眼的西方文明，却还以老大自居，闭关锁国，关起门来自成一统，你也就不能说他有什么伟大。一个人，已经走到现代的门槛，却不能或不肯迈到门槛那边去，他就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原谅的。曹雪芹早已向历史发一浩叹：“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杆又一杆大旗树起来，一场又一场大潮掀过去，大潮过处是遍地瓦砾是遍地鲜血，大旗飘摇处却只能是高筑围墙，只能是尽可能维持，维持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在维持中，等待一场真正的革命。
四
毛泽东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毛泽东这句话还应该再补充一点，那就是，没有先进文化的军队同样也是愚蠢的军队。黄河之水天上来，天上来的黄河落到北纬35～40度上下的河道里奔向东海，落到大地上变成一个民族，这个民族有的汪在中心，有的漾向边缘，汪在中心的总是小觑四域蛮夷，嘲笑他们没有文化。自从“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自从“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壮士兮守四方”以后，中原人就被他们的文化给骗了，就被他们的感觉给骗了，他们的文化除了关起门来打老婆打孩子还管点用以外，一遇到有内忧膨胀外强入侵就从来没管用过，他们从来没有因历史一次又一次的检验所警醒，他们就从来没想过，老庄的哲学挡不住元人的“达鲁花赤”，孔孟那长篇语录挡不住金人让杭州做了汴州，河图洛书太极八卦也挡不住满清人入主中原，他们就从来没想过，他们若真有文化，他们的文化若真管用，他们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别人若真没有文化，别人的文化若真不管用，别人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战胜。翻开古书我们可以看到，孔老夫子知道矢石。孔子的学识的确渊博，他从容不迫地谈到肃慎，轻描淡写地说到了肃慎人那件原始古老的与族人相争与野兽相搏的兵器和工具，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就是满族祖先手里那件工具和兵器，多少年后竟会化做旗杆撑起一面呼拉拉的大旗飘动在中原之上。就在董仲舒高踞中原文化的殿堂上大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候，东北大地上正有一种春秋战国的气象。走到那个时代去，仰望八方猎猎的旌旗，那些旌旗未必就承认他们和春秋战国有多少相似，但我对那个时代的印象在我的大脑中已成定势，我总听到那林海般的旌旗扯动浩浩长风展示当时预示未来。那个春秋战国的气象并没有像中原一样产生老子、孔子和孙子，但那并没有什么，这挡不住他们要入主中原要充分执掌中原用几千年的时间为他们准备下的一切，他们听到黄河轰隆隆的声音在呼唤，呼唤关东一座大山展示它雷霆般的轰鸣，呼唤黄河生发出来的庞大种族的另一条支脉进行一次民族性的规模盛大的归省。努尔哈赤用他坚硬的头颅去撞击秦皇汉武修筑明人又加固的万里长城，皇太极把他父亲坚硬的头颅继承过来代替他父亲继续去撞，多尔衮的头颅比他的祖辈比他的父辈更加坚硬，千年的大门向两边轰隆隆打开，顺治，也可以说是多尔衮的大军浩浩荡荡向山海关内开去。近人柯劭等编撰的《清史稿》上有这样一行：“庚午，豫亲王多铎师至扬州，谕故明阁部史可法、翰林学士卫胤文等降。不从。”这样一行文字在清人王秀楚那里却是一本书。清顺治二年，也就是公元1645年，清军大举南下，明著名将领史可法坚守扬州，农历四月二十五日，城破，史可法殉职，清军入城，大肆屠城十天，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扬州十日”。
五
孔老夫子还有一个做梦也没想到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清人用武略否定了中原人，清人却又用文韬把孔子举到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高度，那“大成至圣文宣师”的称号就是继承了中国历代帝王的传统又向更高的境界有所提升。谁说满族人没有文化？满族人比秦始皇的眼光要高明很多，顺治皇帝一进北京，刚刚走到皇帝的宝座上，立即封孔子六十五代孙允植为衍圣公，其五经博士等官袭封如故。赳赳武夫还在那边抵抗，中原正宗文化的代表，孔子的嫡系传人，却在这边先降了。康熙大帝，一边学秦皇汉武泰山封禅，一边学唐宗宋祖推捧孔教，史书有载：“戊寅，上次曲阜。己卯，上诣先师庙，入大成门，行九叩礼。至诗礼堂，说易经。上大成殿，瞻先圣像，观礼器。至圣迹殿，览图书。至杏坛，观植桧。入承圣门，汲孔井水尝之。顾问鲁壁遗迹，博士孔毓圻占对甚详，赐官助教。诣孔林墓前酹酒。书‘万世师表’额。留曲柄黄盖。赐衍圣公孔毓埏以次日说诸经各一。免曲阜明年租赋。”就从那时候开始，康熙大帝一生不断地谒孔庙、为孔庙立碑勒石、诏增孔林占地。康熙之后就是雍正，雍正之后就是乾隆，雍正亲自为孔庙任命执事官，乾隆“谒孔林，诣少昊陵、周公庙致祭，命留曲柄黄伞供大成殿，赐衍圣公孔昭焕及博士等宴”。三百多年以后，妄想在中国实行全面统治的日本人深深看懂了满族人的门道，他们在东京等地大肆修建孔庙，叫嚷建立“东亚新秩序”就是要恢复“孔子之教”。日本人能看懂的，中国人当然看得懂了，袁世凯求助孔教帮他称帝，国民党在曲阜和吴兴等地大兴孔庙，张宗昌提倡祭孔祭孔时还要行跪拜大礼。元人洪水般的马蹄声随时间远去，金人雷鸣般的战鼓声随时间远去，清人的大刀横砍竖劈的声音随时间远去，但他们在孔庙前的磕头声却被人们听见了，这使得一些人大大地骄傲起来，于是一个宏论凌空而起：军事上失败了，文化上却胜利了。台湾大学者钱穆有“文化先进诸国被文化后进诸国所征服，文化后进诸国又被文化先进诸国所同化”，大陆学者朱健国就有了“谁说满人入关是其统治了汉人？清朝代代皇上谁不以汉文化、儒文化为‘最高指示’？看起来是满人入侵汉族领地，实际上，是满人带着自己的人马、自己的土地加入了汉族”的体会。鲁迅早在60多年前就发出了冷笑，鲁迅说：“但我还只愿意和外国以宾主关系相通，不忍见再如五胡乱华以至满洲入关那样，先以主奴关系而后有所谓‘同化’！假使我们还要依据‘根本’的老例，那么，大日本进来，被汉人同化，不中用了，大美国进来，被汉人同化，又不中用了……以至黑种红种进来，都被汉人同化，都不中用了。此后没有人再进来，欧美非澳和亚洲的一部都成空地，只有一大堆读汉文的杂种挤在中国了。这是怎样的美谈！”大清朝当年却未必想到这些，大清朝的人当年只是要坐到你的家来，吃你的，喝你的，还要拿你的东西来打你，康熙大帝不管怎样爱惜儒教这根大棒，他把这大棒抡向的还是汉人的脑袋，乾隆不管怎样被中原人用民间故事的方式在出身上占了便宜，他发布的还是满人的命令。清朝末期，当古老的华夏文明与西方文明遭遇的时候，大清王朝的人叫喊着“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却原来他们的祖先早通此道。就是康熙、雍正、乾隆，他们一边封泰山，谒孔庙，一边念念不忘望祭长白山，同时，他们对中原文化大加整理，大动手脚。我们今天看到的《二十四史》已全非古来面目，大山一般堆积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只能仰望的《四库全书》充满了满清人的意志，翻开《鲁迅全集》看一下有关注释就可以知道：“清代乾隆三十八年(1773)设立四库全书馆，把宫中所藏和民间所献书籍，命馆臣分别加以选择、钞录，费时十年，共选录书籍三千五百○三种，分经、史、子、集四部，即所谓‘钦定四库全书’，它在一定程度上起了保存和整理文献的作用，但这也是清政府文化统制的具体措施之一，凡被认为‘违碍’的书，或遭‘全毁’、‘抽毁’，或被加以窜改，使后来无可依据。”古代有识之士早就一语破的：秦人焚书，天下还有书，汉人号召读书，天下却不再有书了。秦始皇只不过焚了一百零二本书，坑了四百六十多个儒生(《史记》本记第六《秦始皇帝、二世皇帝》：“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秦始皇只焚了一百零二本书，坑了四百六十多个儒生，后代文人就一遍又一遍地把它写进书里，一遍又一遍地痛骂，一遍又一遍地让人们记住，可大清朝的人把中原文化像面团一样整个捏了一遍，人们却全然不动肝火，丝毫不以为然，《二十四史》和《四库全书》一遍又一遍地再版，读《二十四史》和《四库全书》的专著和心得笔记一本又一本地涌现，康熙祖孙倘若在天有灵，我们一定会听到天堂里的笑声。如果说大清帝国被中原文化同化了，大清帝国自己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被同化的，他们愿意这样被同化。中国人的缠足，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不知道“男降女不降，生降死不降”这种说法是不是汪精卫的首创，我绝不相信黄河的洪水加长白山的冰水淬出的那把大刀砍得动男人的脖子，却独独砍不动女人的三寸金莲。也许那个山林莽原杀出来的民族对那种打着美的旗号一代又一代自戕的行为实在感到恐怖，也许那个擒虎猎豹的民族在审美上实在接受不了把人的脚缠成猪蹄子状，他们的的确确反对过缠足。但是，满族人很快就会醒悟到他们的错误，尤其是一个满族皇帝的脑袋竟很可能会被一个汉族女子给搬了家，这就使他们更要加紧醒悟了。据说，雍正皇帝的陵墓内，葬着的是一具无头的尸体，雍正皇帝的头早已不在了，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吕留良的孙女一剑给取了去，吕留良的孙女一剑取去雍正的头以后，跺一下脚，化一道清风长啸而去。这可真应了鲁迅那句话：“孔子之徒的经，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倒是不识字的妇女们能实践。”能够化一道清风长啸而去，她一定不曾有过缠足的痛苦。尽管这只是一个传说，但雍正却真正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正史、是歌功颂德者、是二月河笔下的“当皇帝要当好皇帝、吃面要吃好面”的大清天子，一个是民间传说中身首异处的雍正，仅这传说就很可怕，于是，大清朝的人就会猛然意识到他们在对待缠足问题上是大大地错了，他们就会断然想到：要缠，你们就去缠吧！
六
册封和望祭长白山，这是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的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早在金大定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172年，金第五代皇帝世宗完颜雍据有司奏请，便在长白山北地建庙宇。据文物和考古人士考证：“长白山北安图县二道白河乡宝马村七八十里处，有一古城遗址。城垣、墙基约以石块垒砌，上部为土墙。城垣东、西较长，各为126和132米；南、北较窄，各为103和104米，呈长方形。城内自南向北排列三个土台，每个土台东西长22米，南北宽20米，高在1～2米之间不等。据在古城发现的陶片、瓦片、散存的巷石和遗迹规模等推测，此处应为金代修建的开天宏圣帝庙遗址。”《奉天通志》记，大定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175年，世宗御定祭祀长白山的仪物之品种和数量，派遣正副使臣前往会宁府传旨，举行祭祀活动。金昌明四年，公元1193年，金朝第六代皇帝章宗完继位四年之后，备衮冕、玉册、仪物，御大安殿，用黄麾立仗800人，行仗500人，复册长白山为开天宏圣帝。长白山又有了一个名字，从此，它就带着另一重身份巍巍地屹立在那里，一直屹立到1644年。1644年，清世祖福临一脚迈入北京，回身就向长白山大大地拜了下去，尊“龙兴之地”长白山为“长白山之神”。康熙对长白山更是重视，他“敕封长白山之神，礼典如五岳”，他亲临东北吉林，在松花江畔温德亨山设坛，向长白山望祭。康熙深谋远虑地认识到长白山对他们的重要，康熙这块从长白山来的坚冰从不曾忘却他应该保持长白山一样的坚硬，就像台湾诗人余光中所写：“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块拒绝溶化的冰。”康熙甚至以九五之尊居高临下地对中原大学者们说：泰岱诸山都是从长白山来。康熙大帝像西方一幅油画上那位面色阴鸷的君王一样，一只手上竖着一根长长的漆黑冰冷的铁矛，一只手却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把中原文化抓来，他相当伟大地知道，那个东西大有可用。但他一生中至少两次明令他的手下：“纂修明史诸臣，曾参看前明实录否？若不参看实录，虚实何由悉知。明史成日，应将实录并存，令后世有所考证。”康熙不怕明史作得详实，康熙深知明朝是怎么土崩瓦解的，康熙对中原文化保持着高高而又深深的警惕，他要为他的后人立一面镜子，他知道，中原文化可以用来治人，却绝不能拿来醉己。但是，康熙皇帝和他所代表的那一群终归没有那么伟大的免疫力，他和他所代表的一群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让中国文化界最后一个留辫子的辜鸿铭盛赞了一回，辜鸿铭盛赞满族人“亦如英国之北族，以武功立国，故至今尤以气节称，我汉人实逊焉”。但康熙和他所代表的一群到底还是让后来的柏扬唱了挽歌：“中华民族是一个同化力非常强的民族……历史上有好几次，凡是侵略中国的民族，最后都被中国同化。好比说最早的北魏，孝文帝拓拔宏的时候，他变法革新，采取的中国的方法治理国家，又好比满清，走的是拓拔宏同一的路。这两次外族对中国最大的侵略，最后都是中华民族得到胜利。不过我们应该注意到，他们最后固然都吸收了中国文化，继承了中国文化，但是吸收的却是中国文化中最糟的部分，所以结局也只好最糟。吸收中国文化的结局，反而使他们的民族和我们的中华民族，共同堕落。”这就像鲁迅说的，被康熙们征服的人们原来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自己生了病，还会将病传到别人身上去。
七
赵尔异，满清末年东北三省的总督，这个人，似乎已经被东北大地给忘记了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就是这个赵尔异，当中国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革命刚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手上就沾满了革命者的鲜血。20世纪初，孙中山领导的革命运动在南方受挫，一些同盟会员进入辽、吉两省，赵尔异，他从新民调土匪头子张作霖为巡营管带，从此，张作霖这绿林出身的一介武夫登上了中国现代史的政治舞台。打开《中国风物志》吉林卷就可以看到，张作霖带领部队进驻沈阳，大刀闪烁处，革命者人头落地。清朝覆没，民国建立，窃国大盗袁世凯窃夺了革命胜利果实，掌握了统治中国的大权，张作霖加入了北洋军阀的行列，逐日升迁，这个草莽英雄，一边依靠日本势力消灭异己，自任安国大元帅，君临东北，不断出兵关内，参加军阀混战，一边大肆屠杀革命志士。无论是主观动机，还是客观效果，张作霖在妨碍历史走向现代的方面功劳都是不小的，他的大刀斩杀得太干净，让人觉得东北这块地方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革命似的。就是这个张作霖，他可以称得上是近代史上在东北这块地方把动静弄得最大的一个人，他的动静弄出的声波在空气中一圈圈扩大着，一直扩大到张作霖自己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电视上。这些年那些长长的电视连续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拍皇帝就一个比一个英明神武，拍皇后就一个比一个传奇可爱，拍大臣就一个比一个清正廉明，拍到张作霖，甚至也让人觉得那绝对是一个威武不屈气魄不凡的绿林好汉，张作霖自己若看到了一定会说：这他妈的不是我。
八
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东北这块地方再没有传奇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张作霖把土匪做到了一定高度，从张作霖那个高度看去，其他的土匪就都不值一提了。东北是个出土匪的地方，从来没有人好奇，从来没有人想到要把东北的土匪和艾芜写过的云南、和沈从文写过的湘西、和那里的土匪们比上一比，看看他们到底都有多大境界，看看他们到底都有多大分量，看看他们到底都有什么不同，看看他们到底都有什么特色。曲波的《林海雪原》是绕不过去的，这本“利用传统的民间文化因素来表现战争”的“农民文学色彩”的小说，它以白山黑水林海雪原为背景，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东北风味的土匪世界。但是，那些土匪，他们那东北地区特有的厚厚的大衣里面藏着的是国民党的将校军服，他们狗皮帽子里面的脑袋上还留有大盖帽的印痕，他们大褶里面的脚还是准备要走回中原伸进皮鞋里去的。洪锋的《瀚海》有一种沧桑感，洪锋把东北的故事写出了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他写道：“也许是一百年前，也许是几十年前的一天傍晚，有一个妇女掰苞米回屯子的路上撞见了黑熊。黑熊把这妇女捉住塞到屁股下面。黑熊有几百斤重，它高兴把人坐在身下然后一颠一颠玩耍。直至把人压得五脏破裂气绝身亡才爬起来晃晃悠悠走路。被压住的妇女是极聪明的一个，估计她是想到给猪挠痒痒的情形，于是她就用手在黑熊胯下用力挠，后来就抚摸黑熊硕大的卵子。黑熊马上觉得十分舒服，哼哼卿卿早忘了颠屁股，以至于阳物也凸露出来。这妇女不失时机地腾出一只手解下老长的布腰带，齐根儿系住黑熊卵子，然后再偷偷把腰带绑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这时候黑熊已经不能熬下去，竟颤抖抖欠起沉重的身子，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这时候妇女趁机一滚，脱离了危险区。黑熊发觉受骗上当吼一声要扑过去，然而布腰带拽得它疼痛不堪无法动弹。妇女挣命般逃回屯子叫来壮汉们。钩杆铁齿乱刨乱剁，将黑熊打死。”读了这个故事，我想，是了，这应该是原汁原味的东北的故事了。但是，不久以后我意外地在一本古书上看到，像这样的故事，也早已被中原人说过了。阿成的《年关六赋》，那里的“爷爷”，他在飓风恶浪中，和一帮粗壮的汉子一起，出没在东北的大江上，他再向前跨出一步，很可能就会成为一名威震四方的江洋大盗，很可能就会成为一名历史上有名的绿林好汉。但是，他只是和一些粗壮的汉子合用了一个女人，最后把那个女人娶下，过上了渔夫加农民的生活。他到底是从关中闯到关东去的，他到底把他的儿子送进了学堂，让他儿子学“诗说子云”去了。
九
这里到底有了自己的英雄了，河南人杨靖宇、山西人魏拯民、辽宁人李兆麟、吉林人王凤阁的名字写进了长白山的历史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20世纪50年代出生在吉林省的人都清楚，吉林省通化市靖宇陵园里杨靖宇将军的遗体和头颅是在将军殉国18周年也就是1958年2月23日重新对接上的，20世纪50年代出生在吉林省的人都曾唱过，在白山黑水的崇山峻岭间有杨靖宇将军住过的茅草房，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还知道，杨靖宇将军临牺牲的时候，肚子里只有树皮、草根和棉絮。萧三主编、中国青年出版社1959年版的《革命烈士诗抄》中有杨靖宇将军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路军。乒乓的冲锋杀敌缴械声，那就是革命胜利的铁证。”有杨靖宇将军的《中朝民族联合抗日歌》：“山河欲裂，万里隆隆，大炮的响声，帝国主义宰割弱小民族的象征。国既不国，家何能存，根本没有和平。黑暗、光明，生死线上斗争来决定。”同是在这本诗抄中，还有李兆麟那首著名的《露营之歌》：“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光华万丈涌！……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也许烈士们只是忙于战斗，也许烈士们牺牲得太早了，逐走了日寇，夺回了河山，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能够做什么？我们应该怎样去做？烈士们没有说。
十
鲁迅写过绍兴，老舍写过老北京，阿成写过哈尔滨人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长白山，长白山也需要大手笔，从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从手持矢石的肃慎人，从渤海国车水马龙的朝贡古道，从耶律阿宝机的东征，从猴石山遗址，从丸都山城，从灵光塔，从好太王碑，从阿什哈达摩崖刻石，从六顶山古墓群，一桩一桩地写来。不仅要写远古，还要写近代，还要写现代，还要写现在，我们应该写鸦片战争的硝烟在南海上空升起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有人挺身去填写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填写的中国该如何走向现代的答卷，新文化运动在中原声势浩大地掀起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有人为中国走向新生大声呼号，日本关东军的战机在中国的上空不仅扔下炸弹也扔下大捆大捆的传单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有人在考虑同化的问题，全中国最大的广场上人潮鼎沸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有人在沉默中进行着深深的思考，20世纪末、21世纪初，当世界又给了中国人一次机会的时候，这里是不是也有人动用着他那智慧的大脑为民族的命运焦虑和工作着。但是，正像有识之士看到的，这里一边在前进，一边却也时常在传统强大的惰性中不无倒退，这里一边在成长，一边却也眼看着和天下许多地方一样不无双重的破坏和流失。中国互联网转载中新社长春2000年10月26日电，国家拨巨资保护的吉林省集安市高句丽古墓群，包括1962年普查的1.1万座洞沟古墓，数年间多次被盗，古墓内精美的壁画被盗墓者切割下来，国家一级文物惨遭破坏。古老的文物遭到破坏，那些真正懂得保护文物、知道文物价值的人，却不断地向外地流去。人才的流失，也就是土地的流失，这句话应该是丝毫没错的，大自然界，千年万年长起来的大森林正在不断地缩减，千年万年积攒起的那一层肥活的土壤，也正在消瘦，贫瘠。
十一
背靠着每天从东方升起来的那轮硕大的太阳，长白山，千年万年俯看着古老的华夏大地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
我金昌祭奠烈士祭祀祖先，背靠着长白大山，也向古老的华夏大地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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